跟着楚司宛一起来的管家楚封说：“家主，要冷静啊，这里发生的事还并不清楚……”

“冷静个屁，老子唯一的女儿不明不白被人弄成这个样子，你要老子冷静？不管是谁，老子一定要报仇。”

楚司宛慢慢飞到空中，直到和知北游一般高。

“北游兄……”

知北游说：“还叫个屁的北游兄，楚司宛你不就是想杀死他吗？要是你能杀死我，我就让你杀他。”

楚司宛说：“我并不想和你打，我只想帮我女儿报仇。”

知北游说：“那你就当我和他一起杀了你女儿吧，你应该感觉到了那把残剑上的离火剑意了吧。”

楚司宛冷言道：“不要逼我，我不想和你为敌。”

知北游沉默了片刻，犹豫了一会儿，缓缓说：“我没有选择……”

他当然有选择，但是他一旦做出那些选择，他就不是他了。

“散修联盟是不会插手这件事的，我只是做出了我自己的选择。”

楚司宛厉声道：“哪怕与整个楚家为敌也在所不惜？这个一个宵小之辈，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？”

知北游说：“烦死了，烦死了，要打就打，别说这些没用的了。”

楚司宛说：“那就战吧！”

他虽然只是六境后期，但是作为楚家的现任家主，以楚家的底蕴，足浴让他和受伤的七境对抗不落下风。

一时间，跟着楚司宛一起过来的几个人将知北游围住。

一共是五名六境初期和一名五境中期。

那个五境中期的修士叫做楚呼河，便是暗中跟在楚映荷，保护她的人，但是他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出现这种事，他确实大意了，但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“卢夜”，怎么会做出这种事。

知人知面不知心，楚呼河被摆了一道，被一个三境小修士戏耍了，也许他会被“流放”到龙城，再也回不来了。

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地上的人都很压抑，他们都是些刚刚赶过来的人，各种势力的人都有，但是散修联盟和楚家的人最多。

刚刚还在一起观鹤，现在却要死斗，真是世事无常。

知北游冷哼了一声：“在这里打我怕毁掉洛城，想必你们也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吧。”

楚司宛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波及到洛城，就说：“跟着他。”

知北游御剑而行，速度并不快，因为他的另一把剑还要拖着卢墨。

剑上的火已经将卢墨的身体围住，将他的衣物全部烧毁，然后在他的身上跳动，这些火是知北游让吊住了他的命，但是却无法治好他的伤。

他的伤一部分来自于秦岭，一部分来自于自己，他透支生命挥出的一剑，也仅仅只能让秦岭重伤，挥出那一剑之后，他的意识就和那道血剑纹一同消解了。

远志剑也变成了断剑，而且满是裂纹，里边的剑魂也夭折了，没能成长到真正可以帮助卢墨的地步。

火随着风起舞，始终没有熄灭。

龙潭谷，位于洛城不远处的龙潭山中。

知北游带着卢墨来到了这里，身后跟着七个楚家人。

洛城外地面上的灵兽感受到了天空中的灵压，也不敢轻举妄动。

楚司宛看见知北游落地，将卢墨从剑上抱下来，然后说：“这就是你为他选择的坟墓吗？”

卢墨此时就在火中，火一旦熄灭，他的生命也会跟着熄灭。

知北游没有说话，此时再多说已经无用，他手中的剑现在才是道理。

六把剑一同指向知北游，因为楚呼河正守在楚映荷的身边，刚刚是他将楚映荷抱过来，这是楚司宛的意思，他也不知道原因。

知北游双手持剑说：“我从来没有想到我的剑还会指向自己人。”

楚司宛之前已经冷静下来了，不过他要报仇的心并没有变。

“我的女儿，只是一个俗人，我不想她修行，因为修行太过残酷，所以我只想她这样快乐地活过这一辈子，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在一个修行者手中……”

他的声音越来越大，他在质问知北游，同时也在悔恨，但是一切都晚了。

知北游静静听他说完，并没有打断他，因为他也懂得父母对于儿女的爱，他也曾体会过，也曾被毁灭过一次。

“知北游，你当真要为了这个混小子要和我们为敌？”

楚司宛有他自己的考量，打只是下策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解决办法，所以他才会选择跟着知北游出来，这段路程他相信知北游会考虑更多。

知北游低声说：“我曾经也是个混小子啊……”

然后他又紧接着说：“不必再多费口舌了，你说的我都懂，但是我老了，一人老就会少许多顾忌，死都临近了，别的就懒得管了。”

知北游笑了笑，虽然笑起来很难看，但是他想笑，想大笑，笑自己，也笑楚司宛他们。

“那就黄泉下再见吧。”

七种剑意碰撞在一起，八把剑也随之碰在一起……

落日余晖，小桥流水，暝色四下，寒梅落雪。

一个老人背着一个衣衫宽大的少年在雪地里行走，走得很慢，步履蹒跚。

“走不动了，太累了。”

知北游抱怨了两声，然后就在附近找了一棵树靠着树坐下。

天已经黑了，周围很静，几乎可以看见落雪的声音。

用手抓了点雪，慢慢送进嘴里，知北游终于觉得舒服了许多。

“小子，你到底死了没有？身上的火已经熄灭了，可是你却还有呼吸，可是除了呼吸你什么都不会了。”

“现在应该叫你老小子了，跟我一样了，都一头白发，那么拼命干嘛，燃烧了精血把你的根基全部损坏，这样你该不如死了算了，醒来后这样苟延残喘好像也没有必要，到时候和我一起死也挺好的，咱们还能做个邻居。”

龙潭谷一战，知北游负伤逃跑，楚司宛等人全部重伤，但是知北游只剩下一把剑了，不过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拔出那把剑，如果拔出来他的伤可能还会轻一些。

楚司宛虽然也爆发出了七境的实力，但是和知北游还是有差距的，他又没有卢墨这样燃烧自己的决心，所以知北游才能逃出来。

卢墨依旧保持着那种奇怪的状态，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。

休息了片刻，知北游背着卢墨继续前进，一路向南。

知北游的故乡在潭州，距离洛州很远，而且没有洛州繁华，修行者也很少，就只有几个二流剑宗和剑派，圣人开设的剑院也还没有普及，潭州自然也没有。

“我带你回我曾经住过的地方吧，我修行的地方好像还有一个记名弟子吧，太久了没回去了，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。”

知北游修行的地方在潭州的星城，星城是潭州最大的城市，但是距离洛城还差了很多，不过那个地方的前朝遗迹和上古遗迹比较多，所以从潭州走出去了许多散修，并且都能闯出些名气，知北游就是其中之一。

他无异中进入了上古八卦宫遗迹里，从里边取出了三把剑和离火功，他的天赋很好，根据离火功自行悟出了离火剑意，云游时还自创了三十三剑等剑招，可以说是潭州散修界的风云人物。

只可惜，这一次他是灰溜溜地回来，他本可以有远大前程，只要在洛城再突破境界，他就有资格接触到散修联盟的核心权力，那样的话他的名字就一定会在散修界留下浓厚一笔。

因为这并不是他的追求，他的追求很简单，但是做起来却很难，不过只要努力，总能实现的。

回到潭州的一路上并不太平，因为楚家的悬赏令和山部的通缉令，知北游遇见了各自不自量力的人，虽然他已经重伤，但是也不是一些宵小之辈可以觊觎的。

整整十天，二十次刺杀，三境到五境都有，每次至少三个人，没有一个人活下来，知北游可不是卢墨，他已经在修行界呆了几百年了，对于杀人这件事已经看淡了。

刚刚踏上了潭州的土地，知北游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，一个几十年没见的人，他的徒弟鱼凡。

鱼凡手中拿着剑，知北游送给他的剑。

“连你也要杀我吗？”

鱼凡说：“你我又不是师徒，我为何不可杀你。”

“上一次见面也是这里吧，我记得这里还有一个亭子，你跪在那里恭恭敬敬听我教诲。”

鱼凡说：“前几天我把那个亭子拆了，之前每一年我都会花钱找人修缮，可是我听说了你的事之后就毁了它。”

知北游沉默不语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，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他的“记名弟子”吗？他的脸，他的眼，他的一切怎么都这么陌生。

抬起头看着夜空，知北游产生了一丝疑惑。

“你是要杀我吗？”

鱼凡说：“只有你死了，我才能成为你，才能超越你，你天赋太高了，你像是一座山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你，但是这件事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你，你就像是天上的明月，明月的光辉怎能是人间萤火可比，我接受了自己的平凡，我是个庸才，我疯狂修行，只为了能够更靠近你一些，可是你呢？你在外边留下各种各样的传说，他过着潇洒的日子，但是你从来没有想过还有我这个记名弟子！”

知北游动了动嘴唇，但终究没有说话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，最终化为长长的叹息声。